尚不知世间多歧路

村上春树《当我谈跑步时 我在谈什么》书摘

如此繁多的事情,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毕。为了迎接纽约的比赛,还要积累练习量。简直连“追加人格”都想动员起来帮忙。不管怎样,反正得坚持跑步。每天跑步对我来说好比生命线,不能说忙就抛开不管,或者停下不跑了。忙就中断跑步的话,我一辈子都无法跑步了。坚持跑步的理由不过一丝半点,中断跑步的理由却足够装满一辆大型卡车。我们只能将那“一丝半点的理由”一个个慎之又慎地不断打磨,见缝插针,得空就孜孜不倦地打磨它们。

 

同样是十年,与其稀里糊涂地活,目的明确、生机勃勃地活当然令人更满意。跑步无疑大有裨益。在个人的局限性中,可以让自己更为有效地燃烧,哪怕只是一丁点,这便是跑步一事的本质,也是活着(对我来说还有写作)一事的隐喻。

 

如果可能,我很想避开这种“憔悴方式”。我心目中的文学是更为自发、更为向心的东西。自然积极的活力必不可缺。在我而言,写小说就是向险峻的高山挑战,是攀登悬崖峭壁、经过漫长而激烈的搏斗后,终于登上顶峰的营生——或是战胜自己,或是败给自己,二者必居其一。我始终牢记这种意象,来从事长篇小说的写作。

 

然而人生中,事情的发展不会那么尽随人意。在我们人生的某个时间点,正希求一个一目了然的结论时,家门口响起的咚咚敲门声,往往来自手拿坏消息的送信人。不说“总是如此”,然而经验之谈,坏消息远比好消息多。送信人稍稍用手碰碰帽子,似乎面带抱歉的表情,而他递过来的通知却一点也不会因此而改善。这并非送信人的责任,我们不能责怪他,不能用手揪住他的衣领连推带搡。可怜的送信人不过在忠实地执行上头交代的工作。而将那工作交代下来的,对喽,就是我们的老熟人,现实是也。

 

将部件全部组装起来,显现出了整体,这时方才明白个别部件的机能。就像黑夜过去黎明到来,依稀朦胧的千家万户的屋顶,其形状与色彩鲜明的显现出来一般。

 

我今年冬天可能还要去世界的某处,参加一次全程马拉松赛跑。明年夏天恐怕还会到哪儿去挑战铁人三项赛。就这样,季节周而复始,岁月流逝不回,我又增长一岁,恐怕小说又写出了一部。勇敢地面对眼前的难题,全力以赴逐一解决。将意识集中于迈出去的每一步,同时还要以尽可能长远的眼光去看待问题,尽可能远地去眺望风景。我毕竟是一个长跑者。

成绩也好,名次也好,外观也好,别人如何评论也好,都不过是次要的问题。对于我这样的跑者,最重要的是用双脚实实在在地跑过一个个终点,让自己无怨无悔:应当尽的力我都尽了,应当忍耐的我都忍耐了。从那些失败和喜悦中,具体地(无论多琐细都没关系)不断汲取教训。并且投入时间投入年月,一次次累积这样的比赛,最终到达一个自己完全接受的境界,抑或无限相近的所在。嗯,这个表达恐怕更为贴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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